沈默的書信——冷月篇

吾妹冷月，

自你離開，已經一年有餘，妹妹，近來可好？我期盼你來信，可是總不得，權當你生活繁忙，未得空閑。若有空，記得來信。好讓我知道你一切都好，了卻我思念之情。

冬日多寒冷，夏季多陰雨，南洲的天氣總是這樣多變。

現在已經夏季，總是不見日光，讓我多了幾分煩躁的情緒。外頭綿綿細雨，窗子上都染上了薄霧。古人傷感春秋，我卻傷感起來冬夏。從前的我奔波於任務間，如今閑下來，反倒想些有的沒的，徒增煩惱。

天一下雨，我身上的傷口就酸痛不止，奇癢難耐。我知道你想問什麽，對，我受傷了。在之前的任務裏，我以為我會死去。可能上天垂憐，留了我一命。我的腦子似乎壞了，時而清醒，時而模糊。模糊的時間裏像是在做夢，夢很長，感覺很糟糕，無論怎樣都清醒不過來。她們拿我當孩子哄，我真的不想給她們添麻煩了。我喜歡她們真誠的笑容，可是現在她們的笑只剩下勉強。如煙和阿蘭的刻意鬥嘴更讓我不覺心痛。我知道她們怕我不開心，怕我想不開離她們而去。

不瞞你說，我病了之後曾經拿出了我的配槍，企圖自盡，卻發現我連舉槍的力氣都沒有。一個軍人，拿不起來自己的配槍，你說是不是十分可笑。

我早已經不是當年的薛敏，讓你敬佩的隊長了。現在的我幾乎是個廢人，慶幸的是我還是你的姐姐。

有時會想，你在就好了，我能記一記你的模樣。可是轉念又一想，你不在或許是最好，見不到如今殘破的我，便不用擔憂與難過。你們哭，我不忍。

這些天，我痛得睡不著。那時，就會想到從前，那些愉快的時光。

想到歐陽蘭和柳如煙激烈拌嘴的樣子，玲玲勸不了，你把她們強行拉開的場景。想我們發了津貼，就出去逛街，買東西。每次柳如煙都要買好多，然後下半個月靠接濟度日。這時，你總是很省，默默在一旁對我們發笑。你是冷哥，也是女孩子。如果可以，我期盼你能夠做回冷彩月，那個曾經的你。

有時也能想到我們的時間。算一算，我們也算共渡了十年光陰。那時女子小隊尚未成立。

那時啊，我們年紀尚小。你時常黏著我，是個愛哭鼻子的小花貓。我也總在想如何安頓你，想著你會擁有怎樣的人生。我以為我會給你帶來安穩，沒想過會是刀光劍影。

我欣慰你的成長，卻也擔憂你的安危，恐出紕漏，愧對你去世的爹娘。若伯父伯母泉下有知，是埋怨？還是安慰？若是安慰，萬般皆好，若是埋怨，他日九泉相見，我自請受罰。

十年了，見證了你的成長，我們的相伴。現今，我是身心交病，疾不可為，而你遠走他鄉，不知所蹤。我們還能再相見，擁有下一個十年嗎？我自知無希望，但仍盼你歸期。

醫生告訴我，我的病時日無多，怕是撐不到你歸來那日。倘若你回來，見到的是我的墳墓，不必憤恨哭泣，生老病死是萬物法則，我也不能除外。人生雖短，但不悔來人間一趟。人間事，除了你們我無法割舍，其餘事我已經竭盡所能。

人間有愛，愛可平山海。我亦有愛，我們亦有愛。

風雨呼嘯再大，也斷不了你我之情。相伴也好，相離也罷，心在一處，我們就在一起。

哦，對了。如果你來，如果可能，送我一支南京的梅花吧！我想念它的味道。

哦，還有，你的生日快到了，仍祝福你長命百歲，平安康健。願你無相思之愁，無饑寒之苦，無傷病之憂。

1943年  夏，

汝姐

薛敏絕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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